當出發的隊伍唱起嘹亮的軍哥，隊伍的腳步漸漸的減弱時，陳冰終於再也忍不住，失聲痛哭了起來。

陳冰捂著臉，心裏想著，聶榮大哥肯定是怨恨自己害死了嫂子的，他就聶梅這麽一個妹妹，如今也因為自己死了。往後自己再也沒臉見人。

白國華沒有去阻攔陳冰的哭泣。有時候，苦悶的人哭一哭，情緒上可以得到一種緩解，這是一種釋放痛苦與壓力的方法。白國華遠遠的站在窗戶邊上，看著遠去的快要看不見隊伍尾巴的隊伍，對陳冰說道：“聶大哥走了，你就算現在去追，也見不到了。”

陳冰聽了，停住了哭聲，卻還是抽抽搭搭的，道：“我不哭了，怕給你惹麻煩。”

這話聽的白國華心裏窩心的很，陳冰這分明就是一遭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繩。他走到陳冰跟前，遞過去手裏一直拽著的電報，說道：“趕緊吃，吃完了，我跟你一塊去找他。”

當電報的那句：“殷偉回來了，在總部修整。”跌進陳冰的眼角裏時，她仿佛重獲新生一般，十分聽話的猛吃早餐起來。

“慢點慢點，別噎著。”白國華一邊拍著陳冰的背，一邊說道：“完了洗把臉，梳個頭，，你如今的樣子就算殷偉同志見了，也不敢認了。”

陳冰竟然破天荒的在一頭臟亂的頭發下露出一個笑臉來，擠出一句話，道：“謝謝你，白大哥。”平時沒覺得陳冰有多漂亮的白國華竟然在陳冰如此狼狽的樣子裏，看到了一絲漂亮，當真算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了。白國華驀然紅了臉，怕叫陳冰發現了，趕緊往門邊挪，道：“你換衣服不方便，我去宿舍樓門口等你。”

“好。”陳冰心裏想著終於可以證明自己了，完全沒有註意到白國華的羞澀，直到自己洗臉完畢去對著鏡子梳頭的時候，這才發現自己狼狽不堪，立刻就聯想到了白國華方才離開時那個異樣，莫非是對自己的鄙視？原本興高采烈地的她這麽一想，立刻又蔫吧了下去，只隨便的紮了個低馬尾，換上了一身幹凈整潔的軍裝就出了門。

走到門口時，陳冰對著白國華一邊招手一邊跑過去的時候，把白國華又嚇了一跳，原來陳冰真的只需要一點點信念就可以原地覆活，還是聶榮團長了解她！這個心思一起，他就成了兩個人裏悶悶不樂的那一個。

陳冰一直念叨著：“我就知道，我不是自作主張，是服從組織安排才回去梅花村的。”

聽到陳冰這樣緊張兮兮的重覆，白國華心裏還是忍不住的心疼。就算找到殷偉，證明了這一點，她的大哥嫂子還是沒了。

再次見到殷偉，還是那種盼星星盼月亮，拿出大海撈針的力氣才能再見到這位關鍵人物的時候，陳冰沒有能保持冷靜，不等殷偉敬禮打招呼，就立刻哭開了，喊道：“殷偉同志，你為什麽不聯絡我跟國華？我還以為你也死了。”

殷偉一楞，想起了梅花村那廢墟一般的農戶家裏，被塵土覆蓋了眼色的從長城剪紙，記憶立刻從千絲萬縷中抽了出來，半是愧疚半是道歉道：“對不起，陳冰同志，是我決策失誤，害死了那家人。”

當時殷偉吩咐陳冰和白國華去梅花村潛伏接應的時候，完全不知道陳冰的家原本就是那裏的，若是知道，他定然不會做出如此的決定。當他輾轉去到梅花村的時候，沒了古家的梅花村就好像失去了龍頭沙的三角洲，沒了生氣，沒落了。經過打聽，他知道了村裏發了慘劇時，都沒有引起他過多的罪孽敢，直到他找了機會進去了陳平的家，看見窗戶上的剪紙時，他的心一下子就咯噔了。如果陳冰來過，這戶人家的人那十有八九是受了牽連了。自己從軍做情報多年，從未有過這樣的失誤。可他還來不及去尋找陳冰問清真相，下一個任務又分派到了自己頭上。

個人私事跟國家興亡比起來，自己背負的這點兒血債，又算得了什麽？當即，殷偉就咬牙揭下了窗花，將它放在了一個紙袋子裏，然後就奔赴了下一個需要自己這顆螺絲釘的戰場，沒有硝煙的戰場。

事後，他每當有機會的時候，也會去打聽陳冰去白國華這兩個名字，可茫茫人海，軍隊的人更疊快速，他也沒有機緣去找到他們。直到這次他完成了一個任務被調回總部述職時，他才有了機會，去對陳冰說一聲對不起。

陳冰一聽，方才止住的淚水又嘩嘩的流了下來。她苦苦的等了兩年，尋了兩年，終於有了一個結果。不是自己任性回去，是組織給自己的任務。雖然是因為自己連累了大哥一家，可到底性質是不一樣的。陳冰心中釋然後，哭的聲音就越來越大，完全都聽不進去任何話的模樣，讓殷偉更加的愧疚了。

白國華走到了陳冰身邊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道：“每個人的親人都或多或少會死在這場浩劫裏，既然證明了不是你故意的，你就放過自己，也放過別人吧。”

殷偉這才把註意力從陳冰身上轉移到白國華身邊，半天才兩眼一亮，道：“你是白國華同志嗎？”

“是，殷組長，我就是當初和您一起，狙殺藍光的白國華。”白國華對殷偉敬了個禮，身子站的筆直。當初比殷偉還矮上一劫的白國華，如今比殷偉都高出了半個頭。殷偉走到白國華身邊，一拳砸在白國華結實的胸口上，道：“那個小個子的小同志，竟然長得這麽高大了！”

白國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又小聲說道：“殷組長，死了的那家人，是陳冰的哥哥，嫂子，她嫂子還剛有了孩子。”

這句話說得十分沈重，殷偉再也笑不出來。他也是有親人死在了戰場上的，他能明白這種痛徹心扉的疼痛。若然陳冰家人受的這些苦難是自己一個大意的決策造成的，他確實是罪人了。殷偉不由得低頭，摘下了頭上一直引以為傲的軍帽，低聲沈痛的說道：“陳冰同志，我知道道歉不會讓死去的親人死而覆生，但我還是要鄭重其事的對你說聲對不起，對死去的那家人告罪。我不該不先問清楚就做了安排。”

陳冰把眼淚一抹，擡頭大聲的說道：“不，這不是您的錯。是鬼子的錯！”陳冰的話讓白國華和殷偉都吃了一驚，尤其是白國華。他一直以為陳冰是怨恨殷偉的，看來，他估計錯了。每一個能夠成為共產黨的人都是純粹的人，絕對不會混淆國家大義與私人恩怨的人。陳冰沒有再與殷偉多說什麽，只是簡短的說了兩句，就從殷偉的房間走了出去。

這麽久了，她第一次感受到，太陽是可以暖了皮膚，也暖了心的。白國華一路默默的跟在陳冰身後，知道陳冰自己回頭，站定在了白國華的面前。

白國華心裏想著其他的事情，沒有看到陳冰站住，一下子撞到了陳冰，遠遠看去，仿佛是他走過去抱住了陳冰一樣。

這個美麗的誤會讓兩個年輕的人都紅了臉，各自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對不起。”白國華手足無措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，明明自己比陳冰個子高，不可能看不見她停下，可偏偏自己又走神了，這話說出來，陳冰行不信他不知道，自己都覺得不大合適。

陳冰淺淺的一笑，搖搖頭，說道：“今天我只聽一回對不起就足夠了。白大哥，謝謝你。”

白國華見陳冰又回到了以前那個自信活潑的樣子，心裏也十分的高興，道：“你看開了就好，往後我們還有一起建設祖國，讓子孫後代過上幸福的日子。”

“是，讓我們的子孫後代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！”陳冰補充了一個詞，又紅著臉問道：“白大哥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，你是今年多大了？”

“我，我，我”陳冰突然問年紀，把白國華弄的十分緊張。這個年頭，若是不談婚論嫁，誰會問一個異性多大呢？白國華我了半天，好不容易才把心跳如鼓的那顆心給安撫住，咽了口口水，道：“我今年十九歲。”

陳冰噗呲一下就笑了出來，好久沒見過陳冰這麽笑，可總覺得這個笑不是那麽的善意，仿佛帶著一點取笑的意思，白國華硬著脖子說道：“這有什麽好笑的？”。

“我一直叫你白大哥，你也就好意思擔待了，分明就是比我要小一歲呢。”陳冰瞇著眼睛反問道：“你說我以後叫你白老弟，還是叫你國華老弟好呢？”。

白國華一聽，有些氣憤的擡頭，說道：“分明你看起來比我小，如何轉眼就比我大了！再說了，論軍功，我當你一個大哥，難道還當不起？”。剛說完，白國華 就咬住了牙齒，靜靜的看著近在咫尺眼神又暗淡了下去了的陳冰。

陳冰想的卻是這幾年自己頹廢不堪，白國華卻沒有閑著，該上戰場上戰場，該殺敵人殺敵人，隔三差五的，白國華回來都會給自己看看自己新得的軍功章，換陳冰這艱難歲月裏的一絲神采。這會子白國華突然提起來，自己又覺得荒廢了大好的時光，沒有去給國家和人民做貢獻，實在是愧對自己這一生的生命，到不是白國華擔憂的陳冰受了打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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